手，刚才我都快吓死了。”
陈平安摇
笑道：“这可不行，饭还是要留的。”
裙
童灿烂地笑道：“我听老爷的。”
陈平安揉了揉她的小脑袋。
青衣小童当然不会去跟他眼里的蝼蚁道歉，忍着不一
掌将兄妹拍成
泥就已经是他宰相肚里能撑船了。他双手负后，远离武圣庙，脚尖一点，跃上一座屋脊，矮小身影化作一道浅淡青烟，往城外飞掠而去，最后一次迅猛拔高，冲
云霄，在天空划出一个极其巨大的弧度，落在一座
山后。恢复真身的水蛇轰然砸在地面，震动之大，就连县城都能够感受到清晰的颤动。水蛇一路扭摆庞大身躯，过境之处，树木崩碎，山石翻滚。之后沿着一条溪涧逆流而上，水花四溅，最后来到一座宛如一枝独秀的灰白山崖，身躯围绕山崖盘旋而上。当颅来到山崖之巅后，尾犹然搭在山崖底部。山崖上本就不多的树木全部被搅烂，滚滚而落。
一身
戾气焰的水蛇身躯不断加重力道，最后竟是将整座山崖都给挤压得崩断了。他这才在遮天蔽
的尘土中恢复
形，下山而去，健步如飞，快若奔雷。
青衣小童并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全部落在了两眼中。
在百里之外的一处山，儒衫老临风而立，手里托着一方老蛟酣眠、呼声如累的砚台，正是黄庭国的老侍郎，或者说是上古蜀国硕果仅存的蛟龙之属。
老蛟得了文圣的掌心金字后，又跟崔东山达成了一桩秘密盟约，将他送到大隋境内后，就返回黄庭国，以大通挖地三尺，水千丈，悄悄捕捉一切蛟龙孽种，全部拘在砚台内。除去崔东山亲手抓获的青衣小童和裙童，如今砚台内又多出了十余条小物游弋其中。
此刻老蛟身边站着一个驼背老妪，真身正是一条成长于山野的赤链蛇，得到一桩机缘后，又辛苦修行五百年，才有了今光景，刚刚跻身七境修为。这次被老蛟找到了藏身之处，直接凿开大山百丈，揪出了真身，这才不得不寄篱下。但是臣服于大名鼎鼎的老蛟，老妪只是觉得不够逍遥快活，并不会觉得委屈窝囊。
老蛟淡然问道：“觉得如何？”
老妪恭谨答道：“启禀老祖，这条水蛇到底还是心
顽劣，不过他的根骨血脉，便是我也有些羡慕。”
老蛟点道：“出身尚可，只可惜资质愚钝，心不定，不堪大用，白白挥霍了一场隐秘的蜕皮机缘。”
老妪错愕，不知老蛟为何如此讲。
之前县城那座荒废武圣庙内发生的事，这两虽位于高空云端，老蛟却以一手掬水观天地的术法看得一清二楚。如果青衣小童胆敢对陈平安出手，哪怕只是挑衅，就会瞬间毙，老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。
事实上，老蛟对于青衣小童先天有些厌恶，跟
无关，纯粹是血脉上的冲突。世间众多的蛟龙遗脉孽种之中，青衣小童这一脉往往修行迅猛，颇为得天独厚，但是又最被真正的蛟龙所排斥。就像中等世族里冒出一个私生子，偏偏捞了个不高不低的举身份，大出息没有，却碍眼得很。
老妪道行低，眼界窄，可没看出任何名堂。
至于水蛇的那点躁脾气，老妪更不会觉得有大错了。她之所以背脊隆起，就在于初次开窍之后，尚且力弱，曾经被山野捕蛇抓获，搏斗过程中给那砸伤了元气根本，这才使得她哪怕化为形也是天生的驼背姿态。之后她找到那个捕蛇的后裔子孙，来了一场迟到两百多年的血腥报复，郡城一个中等门户之家一夜之间就全部毙，
孺老幼都没能逃过一劫，彻底断绝了香火。
老妪事后犹然觉得不解气，只恨那捕蛇不是修行中，否则非要让他品尝一下生不如死的滋味。所以面对那个婆婆妈妈的穷酸少年，水蛇能够从到尾都隐忍不发，直到荒山野岭才开始释放
鸷杀机，在老妪眼中，已经算是修心养的功夫相当不俗了。
老蛟摇摇：“你比那条小水蛇差了根骨，比起那条小蟒更差了悟和慧心，差得太远了。”
老妪仓皇失色，唯恐老蛟一个不开心就将自己打杀了。毕竟这一路相伴，不是没有不开眼的同类不愿接受约束，无一例外全部被老蛟出手击毙，死后所有
元魂魄根本无所遁形，全部被攫取融古砚之中，沦为一层纤薄的“淡墨”而已。
老蛟感慨道：“大道之上，争先，可一步慢步步慢，兴许别一直打瞌睡偷懒还是境界一千里，你没没夜苦修，到来还是个废物。修行就是如此无奈。”
老妪赶紧亡羊补牢道：“老祖，那少年如此了不得？”
老蛟失笑道：“不是少年本身如何厉害，而是少年的领路太了不起。如果少年只是少年，不管他如何努力勤奋，武道境界仍然不会太高的，大概撑死了就是六境七境的样子，仅此而已。”
走江化蛟，海为龙，是蛟龙之属梦寐以求的两次大磨砺。这个过程，必然极其坎坷艰辛，血模糊不说，还要经受住脱胎换骨的煎熬。之前境界攀升的蜕皮是为“小蜕”，次数众多，之后两次才会被誉为“大蜕”。
老蛟御风而行，一步步走出山顶，老妪要现出真身才能跟随。
老蛟笑道：“我不是说少年的道路一定是对的，那有可能是条通天登顶的大道，也有可能是条没有大前程的断路。但话说回来，哪怕是条断路，也绝对足够让那小水蛇化蛟了。只可惜他身在福中不知福，自绝前路，怪不得老天爷不赏饭吃，只是赏了，自己没本事端住饭碗罢了。”
赤链蛇
吐言：“老祖宗修为艰，早已看遍了山河变色、沧海桑田，眼光自然远。我们只需按照老祖宗的吩咐去做就心满意足了，对我们而言，这已经是一桩莫大的福缘。”
老蛟笑而不言。
其实还有很多天机，老蛟没有跟这条赤链蛇泄露，甚至还故意说了些有违身份的话。那少年的武道天赋确实算不得出类拔萃，但他绝不是像老蛟所说的那样“不起眼”。当初在自家宅邸别业第一次见到那伙远游学子的时候，老蛟以通第一眼望去，陈平安是最后一个落他法眼的，但是看着看着，老蛟就发现，所有都围绕着陈平安打转，不单单是言行举止而已，而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气势。
那次雨夜，有丰俊朗的白衣少年、背着小书箱的红棉袄小姑娘、已经走在修行路上的冷漠少年、根骨彩的苗条少、修为隐秘且一身龙气更为隐晦的高大少年及虎虎脑的孩子，分明最后才是手持柴刀、领带路的
鞋少年，乍看之下，真是最不起眼的存在。可是老蛟凝一遍遍望去，却看出了大不同。
如众星拱月，又如山峰朝拜大岳。
那个少年一马当先，好像在说：你们放心尾随其后便是了。
因为天大地大，我已经一肩挑之。
青衣小童回到武圣庙后，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德行，陈平安依旧以平常心待之。
起先青衣小童还有些担心陈平安会反悔，将答应自己的那两颗蛇胆石给忽略不计。试探了两次，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后，青衣小童就有些如释重负。只是在那之后的相处过程当中，哪怕陈平安没有半点异样，该砥砺武道就继续让他喂拳，该骑乘赶路就继续让他现出真身，对于他的撒泼打滚和无理取闹，陈平安仍然是无可奈何，没有半点厌烦，可青衣小童总觉得缺了点什么，到底是什么，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。
随着距离老爷家乡越来越近，青衣小童只知道裙童越来越开心，这就让他越来越不开心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