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偶和那颗银锭，又回到桌旁坐下，让木偶踩在银锭上后，随
问道：“林守一先前跟我说，天底下的州郡大城，都会按照儒教为王朝订立的礼制建造城隍阁，县城则有城隍庙，郡守、县令这些父母官牧守阳间一方，城隍爷司职
间治安，巡守辖境，防止鬼魅邪秽暗中作祟。陈平安，你说我们之前去的那座城隍庙，规模都那么大了，还设立在郡城里
，怎么还叫庙呢？不应该是叫城隍阁吗？再说，咱们白天在城隍庙逛了那么久，会不会其实已经碰到了城隍爷，只是我们没认出来？”
陈平安想了想：“这些你得去问那个崔东山。”
李槐使劲摇：“我不喜欢那个家伙，道道，古古怪怪的。”
另一间屋内，一大一小两个姑娘，隔着一盏油灯相对而坐，一个擦拭竹笛，一个双手环胸，虎视眈眈。
李宝瓶说道：“谢谢，你晚上喜欢打呼，鼾声如雷。我晚上睡在自己帐篷，离你那么远都能听得到。”
谢谢抬起，微笑道：“不好意思，我睡觉不打呼。”
李宝瓶一挑眉：“你怎么知道自己睡觉不打呼？”
谢谢用手指肚轻轻摩挲着竹笛，故意模仿李宝瓶的挑眉动作：“因为我是练气士，你们眼中的山上仙啊。”
李宝瓶高高扬起下
，问道：“那你有小书箱吗？”
谢谢无言以对。
大胜一场的小姑娘从书箱里拿出一本书——是她最钟
的那本山水游记，写山异水，写山
鬼怪，写书生狐仙——开始挑灯夜读。
小姑娘看得专注
，时而皱眉，时而恍然，时而雀跃，时而怔怔。
谢谢都看在眼中，下意识伸出一根手指，在脸颊边缘轻轻滑动。
林守一闭眼坐在小亭内，静心凝，呼吸吐纳，仔细感受着天地之间的“水流”，大
淘沙，取其华，去其糟粕，将那些仿佛随水漂流在水井四周的水气华，星星点点，一一采撷，收窍
之中。
哪怕老水井那边传来不小动静，少年依旧无动于衷。好在从那水井里浮水而出的怪鬼魅目标显然不是他林守一，双方互不
涉。
林守一在棋墩山上一眼相中的《云上琅琅书》是一部修行五雷正法的道家秘典，涉及下五境的具体修行。虽然只有一些泛泛而谈的笼统言语，但是落在善于演算推衍的林守一手中，效果佳。
很快，林守一体内数座气府传来鼓胀之感，但他仍是不愿收手作罢。一路跋山涉水，从没有感受过如此浓郁的清灵气息，林守一不愿错过。半个时辰过后，林守一脸色红润，像是饥饿难耐的凡夫俗子，面对大鱼大
，不知节制，一气吃撑了。
冷不丁有
一掌拍在林守一肩，林守一打了个饱嗝，顺势吐出一浊气。真是名副其实的浊气，污秽腥臭。那名不速之客赶紧挥动雪白大袖，驱散这一后天积攒的污浊秽气，埋怨道：“你小子真是胆肥，不怕把自己活活撑死啊？”
林守一愕然，疑惑道：“练气士吸纳隐藏于天地之间的灵气，不是多多益善？”
崔东山没好气道：“如谢谢所说，一只酒杯如何放得下千斤酒。多多益善？按照你这个说法，立教称祖的那些家伙早就把几个天下的灵气都给吞进肚子里了，哪里还有其他练气士的机会？当然是要循序渐进，开掘出多少
府，就吸纳多少灵气。”
林守一心中有些后怕，抬起手擦拭额汗水。
崔东山盘腿而坐，望向那灵气升腾的老水井。只不过这幅仙气缥缈的画面，唯有登堂室的练气士或是武道宗师才能够看得到，对于市井百姓而言，哪怕把脑袋伸进水井里，也只是觉得比别处更凉一些。
崔东山扭笑道：“我救了你一命，你借我一张符箓，如何？是借，以后我会还的。”
林守一犹豫片刻。
崔东山扯了扯嘴角：“放心，不是最宝贵的那四张，只是一张很好却不算最好的金
符箓。”
林守一点道：“可以。”
崔东山打了个响指，从林守一怀中滑出一张金色符箓，飘落在崔东山手心。崔东山低端详，目露赞赏。
符纸，是符箓派这一支道家大脉的根本之一，世间普通符纸是黄表纸，再往上一层，就是被称为“黄玺”的硬黄纸，为天下道门所常用。其中还有一些特例，类似有“雨过天晴”美誉的青色符纸，以及一些色彩缤纷的彩色符纸，许多是天子专用的谕旨御制之物，往往用以节庆时分封赏文武大臣，寻常富贵门户再有钱也买不着。
不过符纸未必拘泥于黄纸这类纸张，道教真和陆地仙无须实质符纸就能够凭空画就一张灵符；而兵家也有杀、镇字符；儒家也有经籍内容，相较兵家稍稍复杂，且字体多是正楷，其中又有七八位书法宗师不同的字体之分，有“八正”“正九”等诸多说法；佛家以结印见长，符箓虽然也有，相对较为少见。
林守一好问道：“这是什么术法通？”
崔东山将那张金符箓小心翼翼放袖中，随道：“等你到了中五境就会明白了，届时练气士可以将心意凝聚成心弦，道行高低，修为
浅，会决定心弦数目的多寡和粗细。所谓的隔空取物，就是如此。”
林守一如今是练气士三境巅峰，数月之间如此速，可谓一步登天。
这一切，既因为少年本是天生修道的坯子，也因为阿良的那一壶酒。
有钱喜欢跟山野樵夫购买大蛇，剖胆酒，药效惊。
那么以一位飞升境大妖的妖丹浸泡而成的药酒，其中蕴含的玄机，可想而知。
崔东山站起身，笑眯眯道：“阿良是你修道登山的领路，要好好珍惜这份机缘，如果你不珍惜，我会……”
林守一直截了当问道：“会如何？”
崔东山改了说法，笑道：“会不高兴的。”他原本想说的是“会宰了你的”。
林守一在那
鼓胀之感渐渐退去后，又开始闭目凝，利用自己这副身躯去藏风聚水，去搭建属于自己的长生桥。
崔东山脚尖一点，跃出凉亭，走向那老水井，双指拈住金符箓。
林守一低声喊道：“崔东山，你要做什么？”
崔东山满脸玩味笑意，走到井处，面向亭中林守一，高举双指，轻轻晃动指间符箓，向后退去，整个滑井中，随之默念道：“避水。”
